几个世纪以来，非洲内外黑人的关系一直很复杂，一段充斥着痛苦、奴役、分离，有时还夹杂着怀疑的历史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不过，这段关系也在向着积极的方向不断发展。1964年，马尔科姆·艾克斯（Malcolm X）访问加纳，在一所大学发表了演讲。当时他说：“我在加纳或者非洲任何地方都不觉得自己是游客，这里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我离开这片土地已经有四百年了，但这并非我本意，亦非我所愿。”

　　如今，非洲不断增长的年轻人口和散居海外的黑人侨民之间的连接变得更加直接了。在进行大量的创作尝试，以及TikTok等社交媒体平台的推动下，他们相互启发，灵感彼此碰撞。这样的例子有很多：《黑豹》等电影引起了共鸣，可海恩德·维里（KehindeWiley）和奥马尔·维克多·迪奥普（Omar Victor Diop）等艺术家创作出了壮观的人物肖像作品，尼日利亚令人捧腹的通俗电影风靡欧洲和加勒比地区，还有肯尼亚乐队Sauti Sol的非洲流行歌曲和歌手Tems、Burna Boy和Mr Eazi的非洲节拍音乐（Afrobeats）——仅2022年一年，Spotify上非洲节拍音乐人的播放量就超过了130亿次。

　　作家尼狄·奥考拉夫（Nnedi Okorafor）告诉我们：“我不会把散居海外的黑人侨民和非洲上的黑人区分开来。我诉说的是黑人的故事，是全球黑人的故事，是黑人这个群体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我个人对于散居海外的黑人侨民的定义是：地球上每一个黑人。”

　　在一个讲究“融入集体”的国家，仲菲菲（Zhong Feifei）很突出。这位歌手兼模特在上海的家中表示：“世界经常告诉混血儿，我们的存在是‘五五开’——我们不完整，或者说不够完整。但我觉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刚果人，也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只要处理好自身的身份认同，任何混血儿都能拥有巨大的力量。”

　　近几十年来，几百万中国工人迁往非洲，而大约有50万非洲移民居住在中国。仲菲菲今年28岁，母亲是中国人，已故的父亲是刚果人。她是在这股全球经济趋势中新出现的一代人，在两个不同的国家度过了她的童年时光。在广州出生后，她在刚果共和国度过了最初几年。由于刚果的内战，在仲菲菲5岁时，她的父母把她送到了上海，由她“非常传统的中国外婆”抚养。

　　14岁时，仲菲菲离开中国，来到刚果共和国的金沙萨与母亲一起生活。在那里，她爱上了Burna Boy、Davido等非洲节拍音乐人和TPOK Jazz等组合的音乐。2014年，18岁的她前往美国波士顿大学（Boston University）学习。新冠疫情暴发后，她回到了中国，线上修读并获得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全球安全研究硕士学位。与此同时，她参加了热门线》。仲菲菲最终没能成团出道，但作为第一位混血黑人选手，她的出现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一场风暴，在微博获得了160万名用户的关注。

　　仲菲菲说：“我以前想去非政府组织工作，但现在我认为，我可以作为‘黑亚混血儿’代表，在流行文化领域发挥更大的影响力，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其他地方——甚至是在好莱坞。”

　　九年前，南非纺织品设计师恩库利·姆兰吉尼-贝格（Nkuli Mlangeni-Berg）前往南美研究面料时，发现了来自祖国的印记。她在秘鲁利马遇到了土著工匠马里奥·奎斯佩（Mario Quispe）。奎斯佩与她分享了他的克丘亚文化编织技术：手工织布机上纬纱和经纱编织出的几何图案，与恩德贝勒人喜欢在家中摆放的彩色纺织品十分相似，而姆兰吉尼-贝格也正是恩德贝勒人的后代。

　　为了寻找手工纺织品，她徒步穿越了非洲南部，最终来到了南非卡鲁沙漠（Karoo Desert）边缘的一个小镇。那个小镇上有一群妇女，她们和奎斯佩一样仍保留着祖先流传下来的技术。姆兰吉尼-贝格把她们的作品带到了the Ninevites——这是她2012年创立的一家合作工作室，主要生产地毯、盖毯、枕头、艺术品和陶瓷。工作室的设计大多由秘鲁和南非工匠用安哥拉山羊毛、羊驼毛和羊毛手工编织而成。他们最早的作品之一Sankara地毯在2017年被Design Indaba（每年在南非举办的一场全球盛会）评选为了南非的“最美物品”。

　　姆兰吉尼-贝格经常前往哈曼斯克拉尔（Hammanskraal），她的曾祖母曾在那里的恩德贝勒社区担任传统灵疗师。姆兰吉尼-贝格说道：“纺织品在我们家的每一个仪式上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你出生的时候会得到一条毯子，到了一定的年龄或成年的时候你会得到一条毯子，你去世以后棺材也会用毯子包裹。”

　　她的设计参考了恩德贝勒文化的几何图案、斯瓦特（Swati）的传统串珠和布料，以及她父母一辈的创新——他们在南非种族隔离时期用自制的草席来装饰的房子，并且自己剪裁他们的旧衣服。姆兰吉尼-贝格指出：“在家里，设计就是要充分利用你所拥有的东西。”

　　姆兰吉尼-贝格于2020年搬到了瑞典，在那里继续作为硕士生进行她的纺织研究。她特别关注20世纪的非裔美国艺术运动是如何追寻与非洲之间的联系的。她说：“我很想知道，除了共同的苦难，是什么把我们作为一个民族联系到了一起。”

　　姆兰吉尼-贝格现在深受国际市场的追捧。尽管如此，她仍将重心放在与非洲开展新的合作。the Ninevites与阿尔及利亚艺术家瓦利德·布舒奇（Walid Bouchouchi）合作，为瑞典家装品牌Svenskt Tenn设计了两款地毯。此外，姆兰吉尼-贝格设计的图案还曾出现在津巴布韦作家诺瓦奥莱特·布拉瓦约（NoViolet Bulawayo）的小说《荣耀》（Glory）的封面上。

　　回顾她穿越的旅程和创意实践，姆兰吉尼-贝格表示：“我们需要治愈自己，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所接受到的一切观念与感受，以及我们作为黑人或黑人艺术家必须认同的那些东西都沾染着强烈的殖民色彩，而现在我们要将它们抹去。”

　　塞内加尔摄影师奥马尔·维克多·迪奥普（Omar Victor Diop）有一张很出名的肖像。在这张照片中，他身穿成套的西装，系着奢华的佩斯利花纹领结，准备吹响一支的塑料口哨。这张精心设计的照片很容易唤起人们对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的回忆。

　　迪奥普很擅长描绘世界各地黑人的痛苦和希望。他将历史与服饰元素融入作品之中，着重描绘了黑人和非洲人在世界历史上的重要作用；赞颂了非洲移民与难民的崇高尊严；将从塞尔玛到南非索韦托起义的黑人历史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并探究气候变化对于非洲和全球南部地区的影响。迪奥普通过大胆的影像，让过去和现在彼此交织，探索非洲生活与海外流散经历如何相互影响。

　　迪奥普系列作品“非洲侨民项目”（Project Diaspora）之一（上图），模仿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下图）的肖像。道格拉斯是19世纪重要的废奴主义者、活动家、作家和演说家，他曾是逃亡的奴隶，也是第一位被提名为美国副总统的非裔美国人。

　　如今，迪奥普在达喀尔和巴黎两地工作生活。他表示：“非裔美国人所做的一切都依然保留着非洲色彩，但他们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也为此着迷。有时你在电视真人秀上看到非裔美国人时，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姐妹或阿姨——因为她们的说话方式简直就像在达喀尔说沃洛夫语，只不过是被翻译成英语说了出来。”

　　迪奥普热衷于用作品创造联系、建立社群，并乐于通过历史弥合不同世代非洲裔群体之间的经验代沟。他认为：“非洲有很多鼓舞人心的故事，它们可以在本土引发强大的共鸣，它们在其他地方也能带来同样的效果。我们必须创造更多的交流互动，我们对彼此还不够了解。”

　　迪奥普1980年出生于达喀尔，他曾在塞内加尔和法国学习金融，又在达喀尔、内罗毕和拉各斯的企业传播部门工作了数年。十多年前，他成为了一名全职艺术家。他继承了玛玛·卡塞特（Mama Casset，塞内加尔）、马利克·西迪贝（Malick Sidibé，马里）和塞缪尔·福索（Samuel Fosso，尼日利亚）等艺术家强烈的西非工作室肖像摄影传统，但又不拘泥于此：每当开始一个项目时，迪奥普会疯狂地阅读拍摄对象的相关资料，与历史学家交谈，甚至尝试复刻主题相关的服装。

　　迪奥普希望展现发生在不同世纪、不同的黑人励志故事是如何彼此关联，又相互影响的。他说：“时尚的视觉体验和符号语言是我潜入观众内心的工具，那些瞩目的外表能够帮助我掩盖议题的沉重性，同时也是我积极赞颂这些记忆的一种方式。”

　　2023年早些时候，尼狄·奥考拉夫（Nnedi Okorafor）签下了她的最新小说作品《非洲未来主义者》（The Africanfuturist）高达七位数的合同，实现了酝酿三十年的梦想。这本书计划于2025年出版，这是49岁的奥考拉夫一直想尝试的故事类型。她说，在2000年代初她刚开始写作时，这种故事是不可能卖出去的。当时，美国出版商对她的故事一筹莫展，因为其中许多故事把非洲民间传说与科幻小说、奇幻小说以及魔幻现实主义融合到了一起。他们一再拒绝奥考拉夫的作品，理由是这些作品可能会令读者感到困惑，或者无法引起理解和共鸣。

　　然而事实证明，只要找对受众，奥考拉夫的作品就会令人欲罢不能。在她的引领下，新一代非裔美国作家开始明确地从他们的非洲遗产、历史和神话中寻找创作灵感。

　　居住在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Phoenix）的奥考拉夫一直将自己视作两种文化之间的沟通桥梁。她在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Cincinnati）出生，父母都是尼日利亚人。她的父母坚持认为，“我们是美国人，但我们也永远是尼日利亚人，我们想永远保留（与祖国的）这份羁绊。”

　　Mami Wata是一个亦正亦邪的非洲神话人物，意为“水神”或“水之母”。图为塞内加尔艺术家Zoumana Sane笔下的Mami Wata

　　从非洲末世设定的科幻奇幻小说《谁惧死亡》（Who Fears Death），到漫威“黑豹”系列三部曲，这份羁绊始终是考拉夫作品的核心。她为每一本书都进行了广泛的调研，并将她的奇幻故事扎根于传统西非神话之上：例如，她的“阿卡塔”（Akata）三部曲讲述了一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尼日利亚裔美国白化病女孩的故事，书中出现的美人鱼般的神话人物瓦塔妈咪（Mami Wata）、蜘蛛神乌迪德（Udide）、骗术师埃克温苏（Ekwensu）和尼西比迪（Nsibidi）都源于尼日利亚民间传说。

　　随着越来越多的出版商开始接受非洲故事的艺术和商业价值，这片曾经让奥考拉夫和同类作家迷失的孤岛，如今已经变得美丽而热闹。奥考拉夫说：“虽然我的身体已经与非洲分离，但我仍与这片土地有着紧密的联系。这种羁绊可能有些不稳定、有些难以把握；而且不那么明确，但这种迂回复杂的情感却是非常强大的。”

　　在阿达玛·埃博和亚丹恩·埃博（Adamma Ebo and Adanne Ebo）的首部长片电影中，她们将镜头对准了黑人教堂——确切地说，是南方黑人教堂。在教堂充满活力的文化和精神表达中，这对双胞胎姐妹意外地发现这与她们父亲的祖国尼日利亚有着惊人的联系。

　　阿达玛在最近的采访中说道：“人们总说，写你了解的东西。”她是《为耶稣鸣喇叭，拯救你的灵魂》（Honk For Jesus. Save Your Soul）的编剧和导演，她的双胞胎姐妹亚丹恩则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为耶稣鸣喇叭，拯救你的灵魂》由斯特林·K·布朗（Sterling K. Brown）和雷吉娜·赫尔（Regina Hall）主演。布朗在片中饰演一家亚特兰大超大型教会的堕落牧师，赫尔则饰演他虔诚而强大的妻子。在引笑的同。